辉的悠游岁月
作者:薛美芳 发布时间:2006-12-21 浏览次数:5967
辉相对象时差点没把女孩吓着。
如果不是那只右眼,身高鼻直的辉应该是个英俊的后生。辉的右眼白多黑少,看人时,左眼直视,右眼上翻,让你觉得胃里像有异物上涌,怪不舒服的。排行最小的辉,父亲是个木匠,家具门窗、新娘陪嫁、老人的棺木样样做得,所以辉年轻时的家境比较殷实,而女孩家里常揭不开锅。就这样,78年冬天,女孩成了辉的媳妇。
媳妇菊,挺俊,眉浓眼大,睫毛长长的。又善良能干,连七窍玲珑的婆婆,对这个小儿媳妇也挑不出任何毛病。命苦的菊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因公婆去世挑起了家庭的重担。
辉念过几年书,在农村算得上是个识文断字的人,所以让他自认为与众不同,并沾染上了富家子弟的习气。手不能提篮,肩不愿担担,对农事一窍不通。每日里只管摆出一副文人风雅的模样,上衣口袋别只钢笔,手中握一本皱巴巴的书;每逢春节,给左邻右舍写对联是他最荣耀、最显人生价值的时刻,虽然他的字不入体不入流,同他右眼一样没有美感,可舍不得买现成春联的乡邻还是络绎不绝的找上门,当然,这些已经成为过去。如今,不缺钱的百姓再也没有人递烟请他写对联了,辉觉得英雄无了用武之地,很是失落。父母去世后,一双儿女嗷嗷待哺,可是辉的行止没有丝毫的改观。除了朝田间送送肥料,偶尔出点笨力外,春种夏管秋收冬藏几无所知;自理能力不如几岁的孩童,有回媳妇去探视生病的父亲临走时擀了面条嘱咐他自己下了吃,傍晚回家却看到面条成了疙瘩堆在桌子上,辉不知道煮面时是先放水还是先放面条,只好到哥嫂家蹭一顿。
辉讲究尊严和体面。媳妇坐月子时,伙食是单做的,虽然没啥好吃的,也就一碗面条下卧个鸡子,或一盆催奶的小鱼汤,可每次都得给辉留点,不然辉就会发点小脾气,说媳妇目中无他;辉自己吃东西时是从来不考虑老婆孩子的,对外人也大度非凡,他会撇开子女把买来的水果拿给邻居的孩子吃,每有亲戚朋友光临,他要洗净茶杯,沏上从挑担穿巷的小贩手里买来的茶叶,且一定要放些白糖,恭敬的献给客人,然后谈些与庄稼收成无关的话题。
家中建新房时,辉执意要在庭院中造喷泉、假山,菊没好气地问他:“是不是一家子以后可以靠卖门票生活了?”他才作罢。
辉对吃还算不上非常讲究,最不能离开的是杯中物。一天不喝二目无神,两日无酒四肢无力,三天再闻不到酒味儿,就会上墙扒屋揭瓦。辉的酒量不大,但喝得豪气,常常喝着喝着就醉了,醉了的辉也很豪气地把脏物吐得到处都是,所以每有亲戚请喝酒,媳妇都在家悬着一颗心,怕麻烦人家扶得醉人归。
当菊宽厚的胸怀再也无法包容丈夫的行止时,就恳请村上常年在外的工头或亲友把辉带到外面磨练磨练。工地上,虽然辉会不停的怨天恨地,又常因活做得不好被工头批评,但当天气不适合出工,工友们为养精蓄锐而呼呼大睡时,辉却乘机溜出去饱览当地的名胜古迹。虽然在佳山秀水和历史遗迹中找闲云野鹤的情趣对他来说太难,但能同有闲和有钱阶级同游确乎让他找到人生价值。至于那价值不菲的门票当然只有靠预支工钱来付。每次回家,除了带回破破烂烂的铺盖,菊还常常要为他还交友喝酒或游山玩水欠下的债;仅有一次回家时身上节余了几百元工钱,辉怕锦衣夜行,一下长途就租了辆面包,俨然是一副衣锦还乡的神情。几次三番后,带工的知道辉是这样一个糊不上墙的人物,不再让他跟着出去了,菊只好厚着脸皮求别人,最终换来的只能是一阵叹息。
二十多年来,瘦弱的菊始终孤独的支撑着这个家,生活的重担早已压弯了她的脊背,那双长睫毛下的双眼也在挣扎中失去了神采,辉攫取菊的青春装饰了自己的生活,却没有给过菊丝毫的温情,当着菊的面,辉也会上翻着一只眼,捏别的女人的脸蛋、抹别的女人的屁股,就是没钱真砍实杀地潇洒起来。
如今,辉也用上了手机,且喜欢当众借给别人用,给你打电话最后一句总得强调:“我是用手机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