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
作者:葛娟 发布时间:2006-06-29 浏览次数:4385
梅雨季节,江南的梅子黄了,江北的栀子花也开了,我的梦里满溢着栀子花的清香,时常会在花香中梦回,窗外月光如水,而后便是长长的怀想伴随着淡淡的忧伤蚀我心怀。
那株在梦里飘香的栀子花是二十多年前,父亲从扬州老家带回来,栽种在屋檐下。父亲从来就不是个喜欢种花弄草的闲情人,平日里素为严肃,和子女也没有太多言语。可就在栽种栀子树的午后,父亲却出人意料地温和。
种下栀子树的以后几年,家境逐渐好了起来,栀子树也随着我们几经搬迁。家里盖楼房的第二年开春,父亲又将栀子树搬迁到场院前。或许是水土养人更肥花,栀子树越长越茂盛,到后来已是亭亭如盖。花开时节,四邻循香而来;夏日里,已是大好一片阴凉。高中时喜欢上了席慕容的诗, “……如果能在开满了栀子花的山坡上与你相遇,如果能深深地爱过一次再别离,那么,再长久的一生就只是,回首时,就只是回首时那短短的一瞬”,一吟再吟才明了,原来家门前栀子花的婉约姿态也可以是某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背景呢。
几年前,因了机缘,家搬到钢筋水泥砌成的小县城里的高楼上,栀子树自然是无法顾及,只能是一心希望新主人也能顾念花香、顾念所占不多而保全。每每有机会经过,看到树还在那,心生温暖。而后,家在一有墙院的底楼房子里安顿下来,父亲便想着把栀子树搬过来,惟恐枝叶已如此茂盛不堪经受伤筋动骨的搬迁,此事便搁浅了。站在庭院里,总觉得心里似乎少了些什么,空落落的。这年,春天,专门请教了人,有经验的花农告诉我只有在冬天移栽才可成活。五月,原先邻居的女儿出嫁,去吃喜酒,下了车第一眼就发现栀子树不在了,新主人因场院扩建而将它遗弃了。那一整天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后悔。
回到家装作不经意地说起此事,父亲沉默了好久说,在老家,栀子花是最让人欢喜的花,在老宅的西头,有一片属于我家的树林,祖母在林子边密密栽种的也是栀子树,每年的端午前后花开时,花香传得远远的,祖母会采下枝头最盛的花骨朵送给四邻,父亲便是生在栀子花香中。这株就是从那林子边挖来的。
那年的端午时节,我独自一人回到老家??苏北的一座小县城,来接站的便是弥漫的花香。果然,目之所及都是素白的栀子花,街上行人的襟前也大都别着花,携香而行,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在这个季节,在这片乡土上,栀子花的香不再是淡淡的,若有若无,它开得轰轰烈烈,香得直扑面而来,不加掩饰。回到了父亲心心挂念的老宅,想从父亲的树林里带株栀子树回去,但那片林子已然不在。姑母告诉我,父亲是在这片林子即将被毁时回的老家,临走带了株栀子树。当年祖母最喜欢的花就是栀子花,而祖母在他们兄妹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
我终于明白了,如同我想念心中的栀子树般,父亲想念着他心里的故乡。故乡并不远,就在五六百里之外的苏北,每年父亲总要回去几趟;乡音也不远,与父亲相依为命长大的姑母常常盈盈笑语地打来电话和父亲絮语;乡情也不远,此地的栀子树开出的花也那般暗香袭人,直让人觉得彼乡即吾乡。可是我依然知道,在背井离乡的多年后,对父亲而言故乡的面貌已是一种模糊的惆怅,仿佛是雾里挥手;故乡也已隐隐约约,一如在戴望舒的雨巷里撑着油纸伞的女子,渐行渐远,留下了淡淡的乡愁,留下了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