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在中国,一年四季总是惹人爱的。其山山水水的灵秀固然是原因所在,而更深一层的原因则是:她曾有幸接纳过中国文坛上炫目至极的一颗巨星。

 

史记苏轼(东坡先生),曾两次供职于杭州,历时六载有余。人文与山水极至完美的结合,形成了文化史上的一抹耀眼亮色。

 

西湖——是这座古城与这位大诗人交相融入的一根纽带。他在曲折多变的仕途中,造访并停驻在这这钟灵水秀地,他曾从容不迫的领略山水,笔触清淡的描绘过西湖且比西子的“淡妆浓抹总相宜”,也纵意过政客的倔强,将一身抱负却与湖光说。

 

所以,很多时候,我都窃以为,倘若泛舟西湖,必是要下点雨才好,要将禁不住雀跃的心情湿润湿润、再湿润,才能循着那位大诗人蹒跚而坚定的脚步,细细领略这山水间隐蕴的诸多深意。

 

苏轼于1071年首次任职于杭。其时,他还只是一个初入仕途的小卒,未曾深谙官场凶险,而官职也仅为一通判而已。杭州微笑着,注视着这位才华横溢的诗人,向他款款展示着她的魅力。杨柳依依,他泛舟于西湖,品茶于虎跑,诗人甚至有点呆了,诧异了,接着便是狂喜。飞来峰,灵隐寺,他与老僧长谈,直到“落月沉玉环”,诗人甚至乐不思蜀了。“未成小隐聊中隐,可得长闲胜暂闲。我本无家更安在?故乡无此好湖山。”此句,一语道破视杭为故乡之意。四年期满,他恋恋不舍地走了,却在杭州的各个角落里散落了遍地锦绣诗篇。

 

然而,时代赋予他的又绝不单纯的只是一层生命,他是诗人,也要是政客。后者的身份绝不允许他只是徘徊在山水之间,吟几句空灵、优雅的诗词;而前者的身份又必然决定了他为政的迂讷,导致了他政治生命的沉浮不定。在这双重身份的矛盾交锋中,历史才在偶然与必然间丰腴了他。于是,1089年,经历了牢狱之灾、流放之苦后的苏轼,又以太守的身份重回到了杭州。

 

沉重的政治命运,已让他老成持重了许多。他开始以务实的眼光打量这个似与他前世缘定的“故友”了。他给全城建了清洁供水系统,建了医院,重修了西湖,疏浚了盐道,稳定了谷价……他开始逐渐施展出一个文人政客所包含的全部能量,也在杭州的山水之间永远地融入了他文字中所包蕴的人性遒劲与豪爽。于是,杭州与苏轼,就此紧密相连,无论过去与未来。

 

可惜的是,他毕竟只是朝廷手中的一枚棋子,命运的一半从不握在自己的手里。一纸调令,苏轼不得不再次恋恋不舍地离开杭州。他离开了,紧随其后的饥荒让杭州百姓遭遇尸骨遍野,此时的他,却又因为被诬陷夸大灾情而又遭弹劾,自此,他的政治生涯开始急转直下,直至抑郁而终。

 

庆幸的是,历史的公允曲直从来都是由百姓言说,在他被捕入狱后,杭州百姓公开为其做了道场,为他祈祷,也为他祝福。那时的人们或许还不知道,东坡俨然已是一块丰富而深邃的文字界碑,傲立于中国文化最为繁盛的唐宋文化史中。而曾经沾湿了他的笔,触动了他的魂,从而熠熠生辉的那片湖光山色、亭台楼榭,在今世今人的细雨迷离的踏访中,仍绰约可见一代文豪身上所承袭的清翠之风,可人之气。

 

是故,得以造化的山水记得住;得济于山水的人们也记得住。那些身前身后,从不是云烟,并不婉约于江南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