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直不敢直面的问题,是多少年不敢走近的地方。那一年,在舅舅回国的时候,带着怯情走进,终于知道,多少回忆早已掩埋在屋子前后那些深深浅浅的杂草里,生生不息。

站在屋前,我放佛又看见,齐耳短发满脸笑容的奶奶,屋子客厅里的木板床,奶奶手里一直摇晃着的大蒲扇,比我年岁还大的从不偷懒的木撞钟,烟囱里冒出的炒菜做饭的袅袅烟气,太奶烧草时一同扔在里面的玉米红薯,奶奶腌的一戳就流油的咸鸭蛋,爷爷兴致来时做的手擀面。

站在屋前,我放佛又看见,那个灰色的下午,奶奶被确诊肺癌,妈妈靠在床头哭到崩溃。对老房子的记忆好像就从那时候中断了,所有的美好戛然而止。再后来便就是屋里总也散不去的中药味,奶奶憔悴蜡黄的脸,爷爷到处求医问药背回来的麻袋装的药草。只记得有次在帮奶奶上药的时候,奶奶问,痕啊,奶奶要是哪天死了你会哭吗?那时那个小小的我,端着给奶奶涂的膏药,看着她因为病痛日渐隆起的腹部,在第一次直面死亡这个问题的时候像挨了一棍子似得被彻底打懵,只会一个劲地流眼泪。奶奶笑着跟我说,不会的,奶奶不会死的,奶奶还没有看到你上大学。我放心地点了点头,奶奶从不会骗我。

站在屋前,我放佛又看见,那个漆黑的夜晚,晚自修还没有结束,一个熟识的叔叔站在教室门口,我好像明白过来,明白奶奶还是食言了。我慢吞吞地走向门口,像是迈进无底的深渊。在那个晚上我们又回到了老房子,奶奶住了半辈子的地方。记忆有很多,可我却再也不记得奶奶最后那段日子里的神色了,不敢想不敢记,任由岁月磨蹉精光。

有奶奶在的地方才是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