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都在回忆先生的外婆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沿着泥泞的小路,我搀扶着年迈的外婆向她的屋子走去。也许是习惯了城市的大道,我走的有些狼狈,而外婆虽已年老,却走的稳当。带着小小的期待,走近了外婆的小屋:参差的篱笆院,枯黄的棉花杆,古老的小木门。我似乎觉得回到了久违的童年时代,想起了那单纯的段段章节。打开小木门,外婆领着我到处“参观”,一件不拉地给我介绍着她的珍藏。对于她的“藏品”,她都津津乐道,爬满皱纹的脸上又多了一道微笑的皱褶。外婆拉着我的手坐到炕上,回首她堆积已久的故事。我们用两种完全不同的语言夹杂着手势熟练地交流着,外婆说的是地道的山东方言,我说的是普通话。之后和家人说起此事时,他们都很诧异我们竟然不用“翻译”。其实,外婆在努力拨正她的山东方言,而我在尽量让自己的普通话说的更标准。那一刻,自然、淳朴。

我跟随着外婆的诉说,慢慢地走入她的世界,走入她已逝去的年华。布满时代印迹的绣花枕巾,花鸟图案是如此的清晰,用巧夺天工来形容还甚是欠缺。我很想要一条一样的带回江南家中,可是,话没到口中就又不忍心地收回去了。外婆继续喃喃细语着……我知道这是她年轻时的纪念品,我又怎能因为自己的喜慕而贪婪呢?回忆在匆匆的流年中有如繁花一样盛开。我继续专注地聆听着外婆的话语,内心时而泛起阵阵的涟漪。忽然,外婆走下炕,朝另外的小房间走去。我很纳闷?外婆用手帕包裹着什么出来了,原来是几个苹果。其实那时的我一点也不口渴。或许是保存了很久,边递给我边说“已经很缅了,很好吃”,我知道缅就是酥的意思,对于牙齿所剩无几的老人来说,这确实可以和好吃划上等号。我接受了老人的心意,大口大口地咬了下去。外婆欣慰地笑了。我也笑了,心绪有些复杂,回想起在家的日子,在妈妈不停地唠叨下我才挑个脆脆的吃上几口。可是,那时的我是怎么了?如此的毫不犹豫。没有思考的空隙,我把自己拉回了现实。当有流星划过心灵时,我感到了幸福。

一米阳光透过屋顶的天井弥漫开来,没有一点矫情,恰似一盏闪光灯照射着整个小屋。阳光似乎更善解人意,试图抹去外婆曾经历的艰难岁月,用它那短暂的温暖抚平沧桑的心灵。我们彼此微笑着,企图用这种方式压制怦动的内心。对于我的到来,外婆显然很是高兴。墙上的木质老相框记载着往昔。记忆的存储器总有写满的一天,那一张张老相片则是留给记忆的恩典。外婆细数着相片上的至亲们,美好的回忆象大海一样彭湃着,从外婆的内心一直流淌到她的指缝间,用她那标榜着时间刻度的手给我一一介绍着素未谋面的亲友们。除了那张相片,我再为熟悉不过。主人公是我和我的先生,我们结婚时的合影。看着自己灿烂的笑容,感伤却悄然地在心底划上了一道痕迹。因为这是相框里唯一的彩色照片。外婆把它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为了拾掇曾经的记忆,看得出外婆早已把这个相框安得满满的了。加上我们的合影,里面的排列显得很紧凑。光线掠过镜面折射到我的眼里,我想轻轻地换个角度,却仍然没有躲过这一击。我下意识地寻找着理由自嘲相片上的自己,想让时间来消化一切,汇集在眼眶中的感动通过我的每个细胞滴落进了我的心里。临走之时,外婆用她那矮小的身躯为我摘下了小院石榴树上所有的果实,哪怕还略带青涩也一个不剩,我知道这些是外婆用心栽培的。

随着火车的鸣笛声,我踏上了归途,离开了外婆的小木屋,向另外一个温暖的目标驶去。沿途的风景不停地变换着,我的内心不停地起伏着,我想是在寻找成长之重。喧嚣的城市洗去了多少人的纯真,带走了多少曾有的悸动。穿梭于人流的人们在努力找寻自我,却往往只留下了孤寂的背影直至消失。现在的我没有孤单,因为至少我的心里有了一扇小木门,掌纹般地深刻着心灵的交互。

生命的舞台剧总有结尾,落幕到来的时候,你是否依然能不吝地给予雷鸣的掌声,还是用优雅的姿势漠然离开?抬头仰望星空,星光熠熠,苍穹下一颗流星划过,留下了短暂而又绚烂的一笔。

当繁华殆尽,白棉花仍然漫天飞舞。

重拾过往,美丽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