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年味
作者:陈苗清 发布时间:2010-03-02 浏览次数:1026
一九七四年春节前,已经到处是一片忙年的气氛,那年我十一岁。一大早,我被父母催着起床,父亲所在的市第一中学发麻油,要求每户带着瓶子去领,我拿着家里的瓶子赶到分发地点,已经围了好多人,多数是跟我一样放寒假在家的孩子,大人们早就去忙更重要的事去了。到底是学校,发麻油像论证数学,很会精确计量,用的是试管,试管中部有个标志线,按每人半试管计量,我家五口人,两试管半麻油就倒在了我的瓶子里,现在的孩子可能觉得不可思议,但那时每年过年发麻油都用的试管,有麻油发就不错了,谁都不以为意,谁都高高兴兴的,这麻油用来浇拌凉菜够用好长时间。以至于多年后只要看到或听到有人提起试管,我就想起它除了做实验外,还有一个功能——发麻油。
回到家,匆匆吃了一碗玉米饼糊稀饭,父母就给我和弟弟安排了事情,妹妹还太小,还不能干活。弟弟到鞋匠那里去取棉鞋,棉鞋是昨天就放在鞋匠那里排队钉鞋掌的,订过掌的棉鞋才耐穿。我则被安排去菜场排队买豆腐,也仅是排队,钱和豆腐票都装在妈妈身上,妈妈则排在菜场的另一支队伍上买粉丝,粉丝当然也有粉丝票。菜场里,卖肉的、卖猪头的、卖鱼的、卖猪下水的、卖大白菜的,个个队伍都排成了长龙,人声鼎沸,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将脖子伸至极限望着前面——生怕断货(成年后,在《人与自然》里看到非洲有些动物经常会踮起脚尖眺望远方,看有无天敌靠近,我就会想起过去排队买菜的人们),偶有插队的,必遭群而攻之,甚至有人会动以老拳。我一边排着队,一边惦念着我那件还在裁缝处排队等做的红格子袄褂,虽然是买的削价的零头布,但那是一个女孩子过年的期待,这么想着,我仿佛能看到我穿着漂亮的红格子新衣服,引来小姐妹们羡慕和嫉妒的眼光,我正兀自想着,忽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原来那妇女在排队买大白菜时,原先好不容易排队买来的一斤猪肉放在篮子里竟不翼而飞,那时一斤猪肉要七角五份钱和一斤肉票,大家都同情地望着她,齐声骂着缺德的小偷,可是大家又对她爱莫能助,毕竟大家都不宽裕,尤其是没有多余的肉票。等我和妈妈都买到了东西,回到家已近到中午。
下午,妈妈去裁缝那取给我们姐弟仨做的衣服,我则又被安排去小卖部买线,妈妈回来还得套被子用,顺便再让我买两只气球给妹妹,怀揣着即将穿上新衣服的喜悦,我一路蹦蹦跳跳地来到小卖部,一球棉白线一角二分钱和一张线票,在小摊上买了两只气球,一红一篮,共花了三角钱。回家的路上,碰到一个同学,她欢喜地告诉我,某某同学的妈妈回来了,某某同学是我们班上很洋气很漂亮的女生,她的外公外婆原先大概是上海的小资之类吧,她那也很漂亮的妈妈在文革中就因此受株连倒了霉,被造反派投进私设的水牢,得了很严重的病,据说是大小便都只能从后面排,不知是真是假,从水牢放出来后就几乎常年住上海看病,她的妈妈尽管后来还是不治身亡,但当时能在过年时尽量赶回来与自家人团聚,我们同学都为此替她高兴不已。我到家后不久,妈妈也回来了,我急不可耐地穿上了属于我的那件红格子袄褂,满屋都耀起了红灿灿的光,“真好看!”妈妈啧啧地称赞。
此时,爸爸炸肉圆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小屋,弟弟和门口男孩子们放鞭炮声此起彼伏,新衣服、肉香味、笑脸、气球、鞭炮声,还有对大年初一早晨父母放在我们枕头边的二角钱压岁钱的期待,构成了浓浓的年味儿,新年真的到来了,过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