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初期时,我刚懂事。据说一个人的喜好是在他刚懂事时开始的,我的喜好是迷上二胡、笛子等乐器。那个时候盛行京剧“样板戏”,邻家有一个比我大四、五岁的哥,经常摆弄着他的那把京胡。在我的印象中,他能把样板戏的几个精彩唱段拉得酣畅淋漓、滚瓜烂熟。这使我充满了好奇心,常常搬张小凳端坐在门口静静地倾听,有时还怯生生地向那哥讨教。于是从那时起我渐渐明白了“西皮”“二黄”是怎么回事,并渐渐地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那就是什么时候我也能拥有一把京胡……

那时家里穷,加上长辈们根本无法体会一个孩子当时的那种心态,一把价值十来元的京胡,对我来说是天文台数字,根本无法向爹妈启齿的,因而它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奢望。

但我从不放弃对京胡的渴望。十岁那年,我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自己土制一把京胡。在我看来,京胡这玩意,琴杆、琴桶好做,不就是些竹杆、竹桶吗,可哪能搞到蛇皮呢?机会终于来了,那天早晨,我家门前的那颗大杨树上,赫然挂着一条一米多长的大青蛇,还正吐着信呢。惊恐之余,我又不禁喜上眉梢。赶忙操起一竹棒将那条大青蛇揣了下来,紧接着又雨点般地棒击那条企图逃窜的家伙。

蛇皮到手了。在大人们的指教下,几经改造、整修,一把粗制滥造的京胡终于“脱颖而出”。土制京胡虽然不能发出“正宗”京胡那清脆明亮的声音,却居然也“叽叽嘎嘎”地成了调儿。

也许是人的喜好和悟性是成正比的缘故,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竟能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京胡,而且竟也拉得象模象样。常常学着邻家大哥那悠然自得的样子,正而八经地拉起了那年代盛行的杨子荣、郭建光、李玉和的几个唱段。上五年级那年,班里排演样板戏,老师要我演少剑波。我自称:戏我演不来,但可以为你们伴奏,老师以为我在说胡话。但当我操起那把土制京胡自告奋勇地拉上一曲“朔风吹,林涛吼”时,着实地感觉到了人们流露出的那惊愕的神色。大人们的赞许声刺激了我幼小的自信心。从此,我便一发不可收,整天沉醉在那有板有眼的京腔里。在文艺宣传队还派上了用场,我所在的那所小学里,哪里有样板戏的唱段,哪里就有我的京胡声。

土制京胡成了我童年时的梦……

随着“样板戏“在历史舞台上的消失,京剧也沉寂了至少三十多年。我的土制京胡也被尘封在我那已被拆迁了的老屋里,如今早已不见了踪影。

直至几年前,拯救国粹艺术的呼声,让京剧又频繁地出现在舞台上。尤其是中央11套《梨园擂台》《跟我学》等栏目经常播出的“样板戏”唱段,不禁又勾起了我孩提时的回忆。去年秋,央视三套直播著名京胡大师燕守平从艺50年独奏音乐会,那潇洒自如的演奏技能,那珠联璧合的京胡和交响乐组合,看了令人赏心悦目,流连忘返。

人到中年的我又一次激起了对京胡的渴望。

 “要买就买正宗的”。在京剧氛围特浓的京城,我驻足于一家古老的京胡专卖店,拣了几把,试了几下,尽管价格不菲,但感觉到音质特好,于是一口气将“西皮”“二黄”两把京胡都买下。

我终于过上了京胡瘾,了却了三十几年前的遗憾。回家后当朋友们听说这每把京胡的价格值千余元时,不禁睁大了那疑虑的双眼:“不就是些竹杆、竹桶吗……”

京胡声又一次在家里响起,在自鸣得意的京腔里,我不时地在搜寻着童年时代的那种感觉……

矣!我的土制京胡,你在哪里?我愿将手中的千元京胡将你换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