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闲度智慧人生的有几?上古老子算一个,那是真隐士,朴实以至于绌,把洪荒宇宙纳于指尖眉梢,看清了却声色不动的高人。庄子呢,动辄汪洋恣肆,有点表演成分和显摆心里优越感的嫌疑,虽也参破道理但却忍不住泄露天机,因此只能算作半个。往后溯岁月长河,放眼寰宇,古希腊的雅典学派可谓智慧人生的实践者,或许陶渊明也沾些边,而梭罗可能是离我们最近的智者。

知易行难。我们的基因选择多是避害趋利,奉行的是实用主义原则,因此世俗社会放逐崇高、附会平庸成为必然。大范寥落晨星,曲高和寡。而智慧人生的追求者,古往今来者众矣。

拿近人说事,就知道追求这般境界的非得苦心孤诣,即使摆摆姿态也非常不易,既失去常态下许多的好处,也讨好不了脂粉熏天的时评。因此本是件非常愉悦的事情,却在凡世间被弄成很悲壮的样子。看来,现实是吝啬宽容和漠视智慧的,如果传统照单办事,折翅跌落凡尘的天使注定要被关进疯人院的。

前辈中有两位老人非常谦逊,一个是丰子恺,一个是齐白石,无论为人还是从业,本色上道法自然,有非常不错的悠然自在的晚年,主打生活的情调合乎老人所倡导的人生的至高境界:闲。与梭罗的简朴观念一脉相承,心定的气度足以在忙碌的大千世界里优游独步,因此,子恺老人看散戏后的舞台,便觉得天色如水,新月一弯如钩;白石老人的笔墨则掬起了农家青菜萝卜的喷香。幸亏来自心间的那份天然的低调和谦逊,加上大把胡须的掩饰,两位老人终未被亢奋的时代打入另类。

但李叔同却是位不折不扣历经磨难的天之骄子。战乱纷飞的烟云难掩旷世奇才的瑰丽,这位落难天使饱经沧桑后异彩纷呈,将多种领域的涉略所得留给世眼,又匆匆收回智慧的流星,隐于山野。遁入空门的大师李叔同成了高僧弘一法师,在世人眼里,此时的法师只不过是消极地修度余生。

我却独独看重念经讲法的弘一。无论从那方面讲,身为大师的他决非是看破红尘而避离现世,也非简单的与佛结缘。佛堂青灯之里,是智慧的珠润玉圆,是内在的自觉完善,臻于从容不迫的境界而能直面一切,与身披袈裟却又窥视世间功利的怀素、八大山人不同,弘一是真正追求智慧人生而又能身体力行的人。因此,在闽南,在南普陀寺,在万寿岩,在泉州,弘一的慧眼一定看到了什么,越过混沌,清白的感悟荡气回肠,仿佛踏进了罡风烈烈的智慧家园,明月当空,撒下清辉,徐徐归于圆满的沉寂。弘一法师,苦苦追求智慧的人生,晚年终获至享的境界,而外界言其后节消极避世,当属庸论。

还有头发梢子根根竖起的鲁迅,因难容习以为常的丑陋而见恨于俗群,因洞悉人性的昏聩而振臂呐喊,与远古捶胸顿足的屈原灵魂相系,在清醒济世与担当道义的精神界面血脉相连,有着同样的旷世才情和悲悯心怀。只不过屈原玉碎,而坚韧的鲁迅顶着黑暗的压力走完了短促的人生。他们祭告苍生的语言是简洁的,浓缩了智慧的史程。

人生中正是有了这一张一弛的智慧点化而让人生平添亮色,失落的精神得以救赎,委屈的心灵得以告慰,迷茫的眼睛得以避免坠入无边的黑暗。

岁月无情地流逝,带去无数的生命,却带不走沉默的智慧。智慧就是走过我们心灵窗口的至真的容颜,百看不厌,成为托付人生的最佳理由。

当下因本俗人却不忘追求的,芸芸中又有几位?如此谔问,唯留嘘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