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春的脚步,走得深些,就正逢上洋槐花最旺盛的季节。

瞧,那些白色圆润的可爱花朵,或含苞待放紧实地裹紧自己,一串串悬挂在枝头;或伸展花瓣,噙着轻婉的笑容,一朵朵飘香在树梢。除却观赏的美,这白色的花朵,亦是晚春的餐桌上,不可少的美味佳肴。每到这样的时节,大家都一窝蜂奔到洋槐树前。仰望着繁盛的花事,大人孩子一起攀爬,直接站在高高的树杈间,用手一撸,花儿就如同繁星一样轻巧地落在了提挎的竹篮里。或者干脆用铁丝做成钩子,绑在竹竿上,一扯,就整枝整枝拉了下来。孩子们高兴地跑到树下,一枝枝捡起来,然后再把花朵一颗颗撸进小提篮里。采撷来的花朵如此安静恬然,以及内心丰收的充盈感,心口皆动。这是童年时候,记忆深刻的场景,充满自然的贴近和采摘的喜乐,甜美并且纯好。

洋槐花的吃法,可能有很多种,各家有各家的特点。但是我的家里,大概就是两种:一种是做蒸菜。徐州人很爱吃蒸菜。就是把菜叶上均匀的粘上干面粉,要看上去是干的,然后放在笼屉上蒸熟,起锅晾凉,扮上碎碎的煎鸡蛋,用辣椒炒得香辣,味道别样。一般蒸菜都是用很多做菜舍弃的叶子或者野菜,例如芹菜叶,莴苣叶,萝卜叶、荠菜等,还有就是洋槐花。这些看着不起眼,弄来却滋味鲜美,妙不可言。第二种呢,就是把洋槐花拌在面粉里,做成粘乎乎的小饼,放上适量调味品,在油锅里煎炸成黄色,可以直接食用,也可以炖了来吃。味道自然也是不一般。当季的时候,市场上已然可以听到菜农叫卖洋槐花的声音,但是似乎只有那树下树上的采撷,才使得这花吃来分外香浓。

找了一个周末,妈妈跑了老远,到乡下摘了一小篮子花来。爸爸做的晚餐,炖洋槐花饼和凉拌莴苣丝,分外爽口。我边吃洋槐花边和妈妈聊起了农家菜,津津乐道。她说起曾经生活的困顿,粗布衣服,清粥野菜过日子的艰辛。看着餐桌上那莠莠可爱的花儿,思绪一下拉了很长,背景也拉了很远。鱼肉肥美的生活是一种憧憬,这是母亲一代儿时的憧憬,是依靠野菜番薯养育民生的年代里的憧憬。于此时此地,对照鲜明。于是,玩味着想到,在时光和历史的纵深线路上,若洋槐花此类,扮演了怎样一种上天入地的角色。从食之可厌到口齿生津的飞跃,这是否就是叫作生活小康的话题?

兴起,我们还说起很多种菜,茼蒿,荠菜,油麦菜,香椿,都是极好的青菜,这是我知道的并且吃过的。而妈妈说的婆婆丁,曲磨菜,我听得是一脸茫然。想起曾经吃过的那些野菜,似乎充满了一种向往和欢乐。我知道,这是在生活丰裕的今天,对于苦涩的某种照映和回味,是一种满足和幸福的感觉。说起我们不如买些种子,自己种青菜吃得了。说起种东西,想起同学米的一件趣事。她曾经欢喜地把一捧大米种在了自家的花盆里,又是浇水又是施肥,按时光照,定点松土,盼星星盼月亮,等待着花盆里长出青翠可爱的稻子来。结果若干天后,刨开来,大米还是大米。嘻嘻,秀逗米啊。想着想着,仿佛自己有个园子,种上白雪公主的南瓜车,红灯笼一样的小辣椒,清脆爽口的嫩黄瓜,或者还有豌豆、番茄、豆角、萝卜、青菜……东边院墙上,爬一席蔷薇或者木香,西边一个花架,摆放各种盆栽花卉和盆景。我戴着大斗笠,拿着小铲子,拎着小水壶,趿着木拖鞋,叭嗒叭嗒地在田里耕作,小狗球球跟在前后摇尾巴,铺花蝶,刨土坑……此刻,我和妈妈内心翻腾的都是天南海北,新时旧世,是各自说不出的安定和快乐感觉。

于是,想起萧红《呼兰河传》里“我”和祖父一起渡过的童年时光。若洋槐花开时分,嬉笑欢乐,直抵时光的漫渺和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