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年前的今天,随着母亲痛苦而又负有希望的阵痛,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一个顽强的、倔犟的、充满活力的生命……

每当过到生日,我总有一种莫名的痛苦。

生日,仿佛听到母亲那痛苦的呻吟。是她在艰难的十月怀胎中终于孕育成功了一个新的生命,她迎来的却是人世间最难忍受又不得不忍受的阵痛。在那缺衣少药的年代,面临的是新生的要投生路,她面对的却可能是一条死路。在生死抉择中她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孩子的生日。建国初期,百废待举,百业待举。周岁的我,尽管家境窘迫,母亲还是操持着家人小聚,最希望我能在抓彩中抓中一支钢笔,将来能知书达理。这一天我在无知中度过的是一个不知是欢乐还是痛苦的第一个生日。

生日,仿佛是母亲领着我们在生存线上痛苦的挣扎。我记事时的第一个生日,那是我告别了童年时代。三年自然灾害,母亲想操持也无力操持她认为最应该办得隆重的十岁生日。那是一个怎样的年代,九口之家,生存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糠是什么?野菜是什么?树皮又是什么?我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它们本不应该扮演的错了位的角色。朦胧中我似乎感到不自在,然而更痛苦的却是母亲,她能给予的已经超负荷的给予了。“糠、菜、皮”毕竟是她找来的裹腹之物,“千层衣”毕竟是她亲手缝补的遮体之布。我那哪是在过生日,简直是在割她的肉,揪她的心。

生日,仿佛是母亲对卫国戍边儿子的无尽的牵挂。十八岁的我戴上了红领章。二十岁的生日被风霜雨露的军营生活所替代了,惟有母亲为远在天涯的我端上第一碗缺席的寿面……。孩子跟我们没过一天好日子,没穿过一件新衣裳,想吃一顿米饭,总是以种种借口来搪塞无米之炊,孩子现在怎样了,写信次数总那么少,篇幅总那么短,那边的生活怎样?气候怎样?……这碗缺席的寿面谁又能真正读懂母亲的心,这真是一碗痛心的寿面。

生日,仿佛是儿子对母亲的悔改日。三十而立的我已经成了共和国的少校军官。我不想过生日、不愿过生日、不能过生日。因为我们的生日给母亲带来了多少的痛苦和磨难,而我们又为母亲做了些什么?当我们需要抚养和哺育的时候,我们相依在母亲身边是那么的紧,而当我们能够反哺、有能力反哺的时候,她又离我而去,一位名人说:“有父母的人是幸福的人,为父母做事不要等到明天”。昨天,在戍边卫国,今天父母走了,明天我还想过生日吗?生日快乐,我快乐不起来!尽管母亲在九泉之下不会同意……。

生命对于每一个人都只有平等的一次。人们珍惜它,因为它一去不复返,怎么来的,又怎么去的全然不知,一切都归于零。当归零时,活着的人们又习惯的想起他的生日,“生于某年某月某日,卒于某年某月某日,享年某某岁”。

生命对于每一个人又都是不平等的一次旅行。人们回味它、咀嚼它,因为对于某些存在着的生命而言虽生尤死,而对于另一些已经过去了的生命而言虽死尤生。虽生尤死与虽死尤生这一简单的不等待式,诠释出亘古不变的生命的价值内涵。

慈祥的母亲、伟大的父亲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