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虽然没有文化,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但是在平时的唠叨中,使我悟出了许多做人的哲理,那些唠叨虽然谈不上箴言,充其量是俗语,但平淡而诙谐,通俗而易懂,在我看来比箴言还珍贵。

记得小时候,每天天一亮,母亲总是第一个起床,然后把我们姊妹几个叫起,一面喊一面说“早起三光,迟起三慌。”特别是冬天,多么希望在热被窝里多赖一会儿的我们,在她的吵喊声中,一个个极不愿意的爬起。但久而久之,大家也适应,到时就会自然醒,不要再叫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家家都有大灶,母亲烧菜,我们是火头将军,但是常常烧不着,尽闷烟,呛的全是鼻涕眼泪。这时母亲过来,只见她用火叉把灶堂抖空,顿时火苗直窜,烟雾化尽,嘴里还嘀咕着“火要空心,人要忠心”。母亲告诉我们的不单单是生活常识,还饱含着做人的道理,为人处事要诚,待人要实,否则就象灶膛的火有薪也烧不着。

在生活中,母亲是一个最精明的人,她奉行“穿不穷,吃不穷,算盘不到一世穷。”在计划经济时,有两样是必须储备的,一是米,一是煤。她总是千方百计的托人买些议价的,“好天防阴天,丰年防荒年。”改革开放后,家中几百斤全国粮票贬值了,煤球经多次搬家变成煤屑送人了。最使人不理解的是,母亲不许我们吃热粥,一定要把粥冷下来才许吃,原来她认为“热粥菜遭殃”。也确实如此,热粥太烫吃不下,就要多吃菜,在那个年代,油、盐、糖都是计划分配,只能采取此权宜之计。“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把老三”,因为我最小,常常是改过的衣服,但经母亲的改裁,确实让外人看不出。“腰里扎根线,赛如穿一件,腰里扎根绳,赛如穿一层”“千层单不抵一层棉”成为她的口头禅。童年、少年的我,一直是老棉袄外加一根军用皮带,朝外一系,在那时还算挺时髦的。

在人际交往中,母亲是个最热心的人。她奉行礼尚往来,“你敬我一揸,我敬你五寸”、“亲戚礼换礼,朋友嘴换嘴”、“远亲不抵近邻,近邻不如对门”。逢年过节,亲戚之间相互送礼,其实也不值几文,但增强了节日气氛和亲情,“恼个邻居瞎只眼”成了嘴边话,所以与邻里关系相当好,家里如有什么好吃的,母亲都要把左右四邻尝个遍;而现在的邻里关系就缺少那一种和谐气氛,有的甚至还不知对门姓什么。“过日子不能不省,待客不能不丰”,只要家中来亲戚朋友,哪怕再困难,都要买些肉,把家中最好的拿出来招待客人。有时母亲为出人情犯愁,东凑西借,送过人情后,总乐乐呵呵地说:“人情逼似债,头顶锅来卖”。

我到了参加工作的年纪,母亲非要我到工厂学一门手艺,她认为“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当我遇到一个比较古板的师傅,母亲又唠叨“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不要“满瓶不动半瓶摇”。1985年招干,我考进了法院,母亲又再三关照“隔行如隔山,尽管你在工厂是个小科长,还要从头学起,不要‘人不知己过,牛不知力大’”。那时的母亲已退休了,每次都翘首等我回来才吃饭,她反对我在外面吃饭。有时因公务活动,我未能回家吃饭,她总是嘀咕“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我知道她希望儿子能做像“包青天”一样的法官。记得一次一个朋友到我家,母亲因认不识,连门都没让人进。在交友方面她推崇“跟好人学好人,跟巫婆学跳神”,不允许我交不三不四的朋友。“正人要正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小洞不补、大洞吃苦”、“家有黄金,外有斗称”,一天到晚在你面前唠叨,在她的眼里,子女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宁要心宽,不要屋宽”,至目前我还仍然铭记这句话,这包含着两层意思,一是要量力而行,不要做房奴;二是手莫伸,心莫贪。虽然至今我仍住在法院分配的宿舍里,感觉到屋虽小些,但心宽,住的踏实。

母亲没有留下什么遗产,但留给我们许多做人的哲理。母亲离去百日,家里少了些唠叨,时常感到寂寞。但细想起来,人就要多些唠叨,从唠叨中感悟是一种提醒,是一种呵护,是一种无私奉献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