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那一年
作者:丁新春 发布时间:2013-07-08 浏览次数:2284
1993年,我跨出大学校门,被分配到泰兴市人民法院,大约当年8月下旬的一天,我到院部报到,被告知分配到横垛法庭,并被要求尽快到法庭上班。
是年8月24日的清晨,我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从家中出发,沿着狭窄的乡间小道,被湿热的暑气和飞舞的蠓虫裹挟着,满怀憧憬地朝横垛法庭奋力蹬踏。大约50分钟后,我来到了仰慕多日的横垛法庭。来法庭前,我象个头回相亲的男孩一样,对将要见面并有可能成为自己初任女朋友的相亲对象充满期待,但现实是残酷的,彼时突现在我眼前的这个“对象”是多么的让我不来电呀:两排破旧的平房,几张斑驳的办公桌,数顶锈蚀的铁柜,破败的审判庭内懒散地横亘着一个没精打采的审判台和数目不详的呈东倒西歪状的长条椅,并且连个哪怕是最简陋的国徽都没有。总而言之,我很难将眼前的法庭与大气、磊落、庄严、肃穆等字眼联系在一起,要真是相亲,我肯定坚决而委婉地say sorry了,但这个对象是不好回的。我努力安下心来,开始了为期约一年的法庭生活。
法庭虽破旧,但领导和同事都挺好,对我都很关心。当时法庭有六个人,庭长、三个审判员和两个书记员。刚到法庭,庭长和其他同事教导我要踏踏实实地干工作,不要抱怨,不要存在认为自己有点本事却无处施展的想法,要正确对待,把该做的事做好。其实,仅管自己对法庭的工作环境有点失望,却并没有不安心工作的念头,自己本来就是农村穷人家长大的,虽不能说特别能吃苦,但一点小苦还是完全可以挺过去的,况且与挑大粪种庄稼相比,法庭的工作还不能算苦。因此,我心态很好,在庭长和其他同事的指导、帮助下,努力进入角色,较快地适应了书记员工作。
那时法庭的案件很少,院里下达的办案指标也很低,一个审判人员每年只需办25件案件,这在今天看来实在是轻松无比,那时要想办案超百件真的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没有那么多的案件让你来实现梦想,你要超百件了,其他人就只有玩的份儿了。缘与案少的原因,我一个人跟两个审判员并不感到吃力,加之我这个人那时还是肯钻的,书记员业务适应得快,做事也快,审判人员都比较放心,对我的开庭记录,他们都表示满意,因为我比较能抓住审判员发问和当事人陈述的关键所在,并且善于归纳,记录既快又不失准确。在书记员的其他业务工作上,我也尽力做到了快速及时,自认为,我应当算是一个合格的书记员,至少做到了不让庭长和其他审判人员提到我就咂嘴皱眉。
法律文书送达,那时是个苦差事。从前没有法院专递,农村电话也很少,难以邮寄或通知当事人到法庭领取,大多数的法律文书要靠审判员、书记员上门送达,当然,这个任务更多地落在书记员肩上。我记得那时经常与乡镇司法科的同志一齐蹬着自行车奔波于农村尘土飞扬的小路上,走村串户送达相关材料。这种日子过了大约半年,后来在1994年春天,法庭为审判员老周配了一辆 “建设50”轻骑,因老周年龄大了,不大会用,我便勉为其难,拿过来当了座骑,此后,送达法律文书才变得轻松一点。只是那辆老铁驴有个怪脾气,喜欢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害得我经常骑得兴兴的却不得不下来把掉下的链子重新弄回原位,搞得两手乌黑,象个修车的。
过去法庭案件虽少,但与现在法院坐堂问案不同,那时特别强调法官要主动调查取证,因此,审理一个案件的工作量比现在要多出不少。那时我经常跟随审判人员到案件当事人所在村组走访调查,特别是离婚案件,总要找张家奶奶李家老爹等一堆人拉家常似的了解情况,调查笔录弄上厚厚的一叠,搞得我握笔的手酸得很。过去强调法官主动调查取证,是与当时的社情相适应的,那时老百姓法律知识很欠缺,举证能力极其有限,农村也没有那么多法律工作者提供法律服务,在此情况下,法官不调查就判案在一定程度上是对老百姓不负责。随着普法的不断深入和法律服务市场的日渐繁荣,老百姓的法制意识、法律知识以及应对诉讼的能力逐渐增强和提高,为审判方式改革的提出和推进创造了外部条件,因此,审判方式的变革是与社会进步相适应的。
诉讼调解,在强调和谐的当今社会格外受到重视,过去,对调解也是大力提倡的,因此,调解可以说是一个优良的传统。那时审判人员对案件调解很有“磨”劲,有时在村里调解案件,会一直磨到很晚。记得跟老周在元竹某村调解一起离婚案件,在村干部的配合下,从下午两点一直磨到晚上十点多。当然,我们并没有达到废寝忘食的境界,中途未忘记吃晚饭,并且在调解结束后立即骑车往家赶,生怕废了“寝”,影响次日的工作。我记得那是深秋,老周和我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在田埂上摸黑前行,晚上的气温很低,轻缓的风拂在脸上很有些凉意,偶尔,田埂旁的树上会飘下几枚黄叶,轻轻地蹭在我的脸上,痒痒的,叶尖不经意间刺一下皮肤,有一丝隐隐的痛。一弯新月挂在遥远的天际,蓝黑的天穹中散落着点点寒星、浮游着淡淡白云,空旷的田野薄雾笼罩、静谧安详,远处,稀疏的树木默默地静立着,农家的灯火大多已然熄灭,偶尔,会传来一两声犬吠,越发渲染出夜的静寂。在那样一个深秋的夜晚,在苏中地区一个寻常的农村,展现在我眼前的竟然是这样一幅唯美深邃的图画,但浓浓的倦意让我无意欣赏,顶着寒星,我和老周小心而有力地骑行着。那晚,到家时已经十二点了。
1994年10月,我被调到院办公室上班,从事与所学专业不沾边的文字工作,一干就是八年,2002年调到了民庭,2008年又回到了法庭。回望参加工作以来的这20年,最值得回忆的还是初参加工作时在横垛法庭呆的一年多时光。
难忘法庭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