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拿回三张京剧票,说周末全家去看京剧,是国家京剧院一团的演出。从没看过京剧的我听后发了会怔,担心看不懂会成为“对牛弹琴”里的那只牛,可同时却又被“国家京剧院一团”这个名称所吸引,起了门外汉看热闹的兴致。于是,我动员女儿说那就周末陪爸爸去见识一下国粹吧。

 

去看戏的那天下午,闲来无事,先上网试听了几个京胡独奏和名段,又根据节日单上的曲目了解了各曲目相应的故事背景。晚上开演前一个小时左右,我驱赶着全家到了剧院旁边的图书馆,却并不管他们,兀自翻阅了几本讲京剧的书籍,什么是“文戏武戏”,什么是“生旦净末丑”,什么是“唱念做打”,心里略微有了点谱。老公看到我如此攒劲做着看戏的功课,唯有自叹不如。

 

进了剧院,发现以中老年观众居多,不过却也在意料之中。我们在二楼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可才坐下不久,便有工作人员过来,请二楼所有的观众下楼找空位随意坐。周围的人很快都匆匆下楼了。可作为一名法律职业人,职业病不免让我心生疑惑:楼下的座位固然看得清楚,但凭票入座是看戏的常识,随意坐岂不是乱了规矩?抬头往楼下一看,一楼的座位参差不齐地空了很多,仿佛正在换牙期的孩子不甚美观,而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忽然间明白了工作人员的用意。

 

在一楼中间,我们幸运地找到一处连着有三四张空位的好位置,三人弯着腰小心翼翼挤进去坐下。虽然得了“官方授意”才易席而坐,但到底不是自己名正言顺的位置,坐着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定。果然,边上有个老太嘀咕了一句,说这几个位置是他们的,一会就有人来坐的。老公赶紧跟她承诺,如果他们的人来了我们立马让位,老太这才不吭声了(事实上,位置的主人直到演出结束都没有出现)。

 

一出热闹的武戏《八仙过海》拉开了当晚演出的大幕:八仙从蟠桃会酒醉而归,路过东海遇见金鱼仙子,吕洞宾出言不逊激怒了仙子,双方发生了一场冲突,八仙被打得落花流水,后张果老出面赔礼道歉,仙子才让八仙过东海而去。这出戏人物众多、场面恢宏,很适合做开幕大戏。接着一曲京胡独奏《夜深沉》深邃而激扬的旋律震撼了全场,特别是其中一段鼓与京胡的竞奏,在刚劲中包含着了无比柔韧的感情,大有荡气回肠之感,而演奏者沉溺其中演奏的神情,又让人领略到专注之美。唱段中令我印象最深的便数于魁智的《四郎探母》和李胜素的《贵妃醉酒》了,前者字正腔圆、一气呵成;后者中正平和、蕴藉典雅,两人皆唱功深厚,演唱驾轻就熟如行云流水,举手投足又都气度不凡,尽显大家风范。看戏中不时有人喝彩叫好,而我怕没有叫在关节上被内行人笑话,只在心里暗暗赞叹。

 

从戏院出来,感觉犹如经历了一场文化的洗礼。在近不惑之年忽然领略到京剧的魅力,这是我以前从未想到的,但我并不作相见恨晚之感,因为我清醒地意识到,如果回到十岁、二十岁,我可能仍然无法欣赏它,就像鲁迅在其小说《社戏》里表达了童年时他对京剧的第一印象是乱和嘈杂,不能适应等等,我想这里或许也有当年太年轻的原因。

 

于魁智曾说过,心里种下一粒戏曲种子,总有开窍的一瞬间。我不敢说自己已开窍,但这句话推而广之或许可以这样解释,人与物之间的缘分,有时在一定程度上也需要时间来成就,时间带来积累,促进开放,它让我们的视野更开阔,目光更长远,心态更宽容。因此,在这个意义上,人生的不同阶段总能发现不同的精彩,带给我们不期然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