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记忆
作者:邢光武 发布时间:2013-04-07 浏览次数:1925
农人忙过春种、下管、秋收之后,大多就进入冬闲时光。那个时候,农村没有电视,连电都没有,更何谈电脑。
城里人在空调的暖风中闻不到太阳的味道,隔着玻璃晒太阳也失去了太阳亲切的信息。
冬闲是对一部分人来说是奢侈的。因为那个时候的冬天往往也是千军万马搞水利大会战的日子。
我说的是冬闲,在一个被我称之为故乡的地方——一个典型的苏北农村。
在这里,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的一位南方的老师看到这里的景象是说,这完全是诗经上所描写的景象啊。我曾经在一篇叫《吃肉》或《骨包肉》的散文中写到过一点,土墙草屋柴门小窗,准备过冬就“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
在阳光明媚且无风的日子里,在朝阳避风的南墙根上,你会看到一些老者挨排倚墙或席地或坐在草墩上,东倒西歪,有的把大棉袍或棉袄大襟敞开,或晒太阳,或捉虱子,老人们在门前的冬日暖阳下舒舒服服地打瞌睡。
大姑娘小媳妇围坐成一圈,纳鞋底、修鞋垫,中间地上放着一个针线匾,如果哪位姑娘修了鸳鸯戏水或喜鹊登枝的图案,马上就由窃窃私语,叽叽喳喳,引发一阵哄堂大笑,三个女人一台戏,总是欢声笑语不断。
老爷们、小伙子下棋的有在门外,围上三五人,有人在指指点点,马上就有人说:“观棋不语真君子”。打麻将,推牌九的大多都是在屋内,而且唱着不知是自己随口编出来的还是从古流传下来的牌九、麻将歌诀,还不时传出叫牌的吆喝声和揭到好排时兴奋地尖叫声,而围的人头最多的是掷骰子的,一个小方桌中间方一只饭碗,碗里方六只骰子,一把抓起掷到碗里一阵叮叮当当清脆悦耳的声音,一圈人都起哄叫“几啊”。
家中又奶孩子(哺乳期的孩子现在叫婴儿)的就放在窝篮(摇篮)里,窝篮不远处放个火盆,一是为了取暖,二来也是为了在阴天时烤尿布。
生把大(一周岁称为“一生”)的孩子开始学走了,年轻的父母用一条布带、围巾或一根绳子系在还子的腰上算是保险带,孩子能挪几步是时候像走钢丝,乍开膀子摇摇晃晃地走在前边,年轻的父母笑呵呵地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走着,走着走着就情不自禁地和孩子一样乍起了两个膀子,全然忘记了手中牵着的保险绳,当孩子一个踉跄时,才惊出汗来。
庄户门前的墙上间或钉着一张翻过来毛朝里的狗皮,这是为了给狗皮晾干,大多是留给老人冬天铺在床上当褥子用的,他们没有条件把狗皮熟了,等到晾干后就用一根绳子拴在狗皮的鼻子或眼睛上,狗皮上坐着一个小孩,让那些半大的孩子拖着跑,坐在狗皮上的孩子一不小心就会从狗皮上滑落到地上,拖狗皮的也可能因突然失重而栽到,前仰后合,一路风尘,一路欢笑,天真无邪的游戏,忘记贫穷、饥饿、疲惫和烦恼。
有些在家闲不住的人就开篾子,打折子,编苇席。
农人过着知足常乐的闲适的日子,无为,不追求崇高和不朽,悠然自得。淡然对待生活的艰辛和劳苦。
荒凉而孤寂的村庄,没有城市的繁华和喧嚣。到了晚上,风吹村树或紧或慢的或高或低的单调怒吼声,成为乡村近似于恐怖的唯一音乐。而在响晴的夜晚,天上了星星都可以照亮蜿蜒崎岖的乡村小路。
点灯熬油的不是莘莘学子,而是为了生计去磨豆腐、编一点手工之类,当然也有接近穷光蛋的赌徒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