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妇“蛇头团”兴亡始末
作者:王璐 发布时间:2013-03-27 浏览次数:351
这是个堪比传销的农妇“蛇头”组织,它以一个香港男人为首,农妇成员在高薪的诱惑下,铤而走险,赴港打黑工,安定下来后,再给香港男人介绍“客户”,从中获取数千元的好处费。因为交际圈有限,亲姐妹、亲戚、牌友、邻居等人都成了她们诱骗的对象。两年间,射阳、江都两地的26名农妇被组织偷渡出境打黑工,她们中,除了6名成了香港男人的小“蛇头”外,其他人一部分被遣送回内地,一部分沦为香港囚徒。
去年,江都警方对此案展开侦查,后奔赴多市展开抓捕,历时半年多,“蛇头”组织首脑雒某及9名成员悉数落网。近日,江都法院开庭审理此案,10人均因犯组织他人偷越边境罪获刑,其中,雒某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并处罚金5万元。
2011年年初,江都丁伙镇一村庄。年味渐渐消散,青壮年陆续背上行囊,踏上外出打工的列车。看着村子一天天冷清下来,于家大女儿于珊珊闲不住了,也想跟老乡出去打工,但她年过40岁,重活干不了,轻活又不好找。几天后,于珊珊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叫陈薇的女人,听说她能帮人在香港找到洗盘子的工作,月薪8000元。于珊珊和好友阿瑞心动不已,决定跟陈薇去香港打工。回家后,于珊珊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你要小心,不要被人家骗掉啊。”于母劝女儿,“最好和家里的几个舅舅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去。”“陈薇说,这事不能和人家多说的,万一出事就不能去香港打工了。”见女儿一脸神秘,于母不敢再多言语。当年2月21日,于珊珊和阿瑞一起坐火车去了香港。
孝顺的于珊珊很少出远门,刚到香港后,她每隔两天就给母亲打电话聊天:有香港身份证了、找到工作了、上班了……但3月8日后,于母再也没接到女儿的电话,多次给她打,也无人接听。于母着急了,催儿子于威找人问情况。两个星期后,于威联系到了阿瑞。“你姐姐被香港警察抓走了。”电话里,阿瑞提起3月8日的事,仍心有余悸,“那天晚上,警察到宿舍检查,发现你姐的香港身份证是伪造的,就把人带走了。”阿瑞因假身份证不在身上,逃过一劫,被遣返回内地。
于威蒙了,连忙拨通香港警署的电话,这才知道,姐姐已被当地法庭判刑15个月。为救姐姐出来,于威不停地给陈薇打电话。24日,陈薇的男友雒某接了电话,“于珊珊运气太差了,我之前弄过好多人到香港,都没有出事。”雒长海操着一口港台腔保证道,“两天后就给你们答复啦。”然而,两天后于威没等到任何消息,陈薇的电话再无人接听。于威赶紧带着母亲向江都警方报案。
前年4月1日,江都警方对此案立案侦查,后在扬州、盐城、深圳、晋中市陆续抓获主要嫌犯雒长海、陈薇、阿芬、姜蓉、胡晓月、丁茹、麦志明、老罗,麦志明妻子投案自首,去年11月3日,嫌犯林月华投案自首。历时半年多,蛇头集团被江都警方“连锅端掉”。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个蛇头组织的始作俑者竟是一个赴港旅游的农妇。
林月华,今年36岁,江苏滨海县某镇村民。平时和丈夫在家搞水产养殖,在村里算得上是个“富人”。2009年8月中旬左右,林月华因琐事和老公吵架,两口子开始冷战。一气之下,林月华报了“香港七日游”的旅行团。旅游期将满时,林月华对香港越发中意,决定留在香港找份工作。顺利的是,当天她便在旺角附近一家茶餐厅找到了工作。干了几天后,林月华觉得太累太苦,便辞了职。后在一陌生女子的介绍下,林月华找到一份洗碗的工作,月薪5800元。工作几天后,林月华感觉不错,将自己在香港的情况告诉了丈夫。
2009年12月,林月华家的亲戚准备过80大寿,在射阳做水产生意的姜蓉和老胡夫妇因要去深圳谈业务,无法出席寿宴,请林月华丈夫代出人情。闲聊中,林月华的丈夫劝老胡夫妇,“做水产生意赚不了几个钱,不如去香港打工。我老婆就在香港打工,一个月5000多块钱呢。”姜蓉一听,来了兴致,要来林月华的手机号,向她“取经”。电话里,林月华告诉她,只要到公安局办个港澳通行证和团队旅游签证,到香港交一万多元中介费,就可以找到月薪五六千的洗碗工作,并千叮万嘱,“只能说旅游,千万不能说打工,香港这边警察抓呢。”姜蓉要去香港打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小姑子胡晓月的耳中,一听工资高,胡晓月也要跟着去,两人按林月华的嘱咐,去公安局办了手续。担心两个女人出门不安全,老胡请在深圳的同行老罗接应。2009年12月20日,两个女人在老罗的帮助下,到香港和林月华会合,并托人在饭店找到了工作。
工作虽说稳定下来了,但姜蓉姑嫂俩的暂住地离饭店太远,两个女人每天工作12个小时,白天躲警察,晚上走夜路,几天下来,心力交瘁,只好请老罗帮忙另找地方住。但老罗在香港也是人生地不熟,正当3人犯难时,老罗想到了一个在香港的朋友雒长海。
雒长海今年46岁,原是扬州人,后移民香港,是香港上水火车站的保安。在姜蓉的暂住地,雒长海很快发现不对劲,问她们来香港的情况,老罗谎称是中介介绍来香港打工的,雒长海没再多问。一个星期后,雒长海帮姜蓉和胡晓月在香港长沙湾找了套新房子。此后,他隔三岔五地来看望两人。在一次闲聊中,雒长海问她们是如何来香港打工的,两人如实相告。没想到,雒长海突然凶相毕露,“你们俩以后不许和林月华、老罗联系,介绍人来香港打工一定要通过我,不然,我就举报你们打黑工,让警察把你们抓起来!”两人听后十分害怕,从此和林月华、老罗断了联系。
一段时间后,见两人没介绍人来香港打工,雒长海急了,不断威逼两人发展老乡到香港打黑工。恰巧,那段时间,胡晓月的弟媳妇阿芬和同事丁茹都在为是否到香港打工犹豫不决,姜蓉和胡晓月便怂恿她们,“在香港饭店洗碗,每个月都可以轻松拿到6000多元。”2010年春节前后,丁茹、阿芬分别交了1.8万元中介费,被雒长海先后带入香港。
和姜蓉姑嫂俩不同的是,阿芬、丁茹到香港不久,便加入雒长海的“蛇头团”,且纯属自愿她们看中了雒长海开的条件:“每介绍一个人到香港打黑工,就可以拿到3000元好处费。”就这样,4个女人像传销组织一样,陆续发展“下线”,一些“下线”见介绍人到香港打黑工有利可图,也开始各自发展“下线”。由于人际圈有限,这些村妇只能以高薪为饵诱骗身边的亲友。雒长海则以香港户籍作掩护,负责接这些黑工过关、办假身份证、找工作。2009年末至2010年年初,满怀“月薪6000到1万元、工作轻松”的憧憬,射阳某乡镇的农妇纷纷赴港打黑工。
在射阳县某镇上,棋牌室老板老王见证了这场“农妇赴港淘金”的疯狂。2009年以前,老王棋牌室内,中年妇女的牌桌能摆到室外,但自打姜蓉等人陆续赴港务工后,镇上渐渐兴起了一股“赴港潮”,棋牌室生意日渐惨淡。同村的麦志明和老王是老友。2010年3月,麦志明在哈尔滨打工时,打电话问候老王,“最近生意怎么样啊?”老王一脸愁容,“别提了,现在没什么人打麻将了,很多打麻将的人都去香港打工了。”麦志明很好奇,问起香港打工的待遇。“听说一个月8000多元。”老王说着,把阿芬的号码给了麦志明。
“比我两个月工资还高!”麦志明挂了电话便和阿芬联系,电话里,阿芬把香港描绘得遍地黄金。第二天,麦志明便和老婆商量,一起去香港打工。按照阿芬的嘱咐,麦志明夫妇谎称去香港旅游,在公安局办了港澳通行证及团队旅游签证。2010年5月3日,麦志明夫妇在深圳福田汽车站认识了来接应的雒长海,并给了他3万元中介费。在香港,雒长海帮麦妻找了份工作,每天工作12个小时,并不像阿芬所说的那么轻松;麦志明一直待业,后在暂住地被警察查获,被遣返回内地。
1.5万元中介费打了水漂,麦志明觉得自己亏了,天天找雒长海要钱,雒长海被逼无奈,想到了一个两全之计麦志明再介绍两个人去香港打工,中介费全归麦志明。麦志明拍手赞成。此后,麦志明、雒长海和麦妻联合起来,一唱一和,诱骗两个老乡去了香港。不久后,两个老乡被香港警察查获,其中一人被投入监狱,一人被遣返回内地。
雒长海并没有因此收敛。相反,高薪诱饵,高额中介费,让他的蛇头组织日渐猖獗。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明白,很多农妇知道自己是偷渡客,即使被遣返或者关进监狱,回家后也不敢报警。让这种状况发生改变的是雒长海女友陈薇的加入。陈薇和雒长海同龄,扬州人。2010年10月,两人在扬州某证券交易所相识,陈薇看中了雒长海的香港户籍,雒长海瞄上了陈薇的客户资源。很快,各怀鬼胎的两人开始交往。不久后,雒长海请陈薇介绍人到香港打工,并许诺,每介绍一人就给陈薇3000元回扣。陈薇认为这是个不错的发财路,一口答应。去年年初,陈薇拉拢于珊珊和阿瑞赴港打工。去年2月21日,于珊珊和阿瑞在陈薇的带领下踏上了去香港的“淘金路”。此后,于家人再没有见到于珊珊……
美好生活、高薪工作,人皆心向往之,但值得提醒的是,出国、出境劳务一定要通过正规、合法的途径,否则,美好的“淘金梦”最终只能变成一场噩梦。(文中人物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