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桥夜话:根本性问题
作者:朱联明 发布时间:2007-04-25 浏览次数:3580
这似乎是一个很学究味的话题,其实它触及现实,犹如你手中的一双筷子,无论面对的是千篇一律抑或五味杂陈,总得拿起或放下。
但我藉此言及本质或称作命运的东西。比如国之命运,有朝一日我们都是国家的民众,国家用政府的形式管理着我们,这时,国之命运与民众休戚相关。乐观主义每每言及五千年文明,几乎要用幼稚的舞蹈语言来表达;我不悲观,更不仇世,但也无由盲目乐观。我直觉五千年王权统治下民生的实际,表达、发展甚至生存的空间其实非常有限。外在的王权似乎绵延递嬗几千年而垂垂朽矣,其实它已幻化渗透于世间万象之中,千年成精,影子般附吸于我们的意识、观念、文化和生活,最终成为集体无意识,成为文化的遗传基因,成为我们自身的一部分。这样脱胎而来的一群农民在上世纪中叶扛起枪杆子缔造了一个共和国,习惯使用军用地图的他们继续着固有思维为巩固政权操劳,暂时还无暇顾及共和国的精雕细啄,更无全心用于让渗血的焦土迅速肥沃长出庄稼,让满目疮痍换为青山绿水。在所谓的政治协商会议上,各路曾经的诸侯和各方的精英折服于这些共和国元勋们的英雄主义,无论以假意或真心,暂且分得一杯羹。在分割完大块的行政权力和作了最初的人事安排后,元勋们各归其位稍事歇息去了。
“云飞剑舞雄千里,目电声雷震万方”,叱咤风云、英勇盖世是国之缔造者们共同的气质和禀赋,常年的战事磨砺出卓越的军事才能,与敌人较量建立起坚强的自信,但同时也荒废了对人文睿智的积累和治世经国的进修,缺乏操纵国家机器的专门技能,所谓“文韬武略”,也只不过是千年王权文化熏陶下的眼界和权谋,自我感觉良好,但时代的要求更高,他们的代表毛泽东也概莫能外。
无准备的开端即是草创。共和国的建立,其最重要的立鼎因素是什么?是法治,最高标志则是宪法。东方的共和国最初却无治国之根本,发轫之机无别于王国之器。
老百姓的荒芜家园劫后余生,久旱盼甘霖,他们太需要和平和秩序了,喘口气,休养生息,过几天太平日子。这来自民众的要求能否得到满足,民生的安全有否保障,完全取决于国家的“态度”,新生的共和国会将民生的愿望推向和处?
战后余乱。建立政权的首领执掌国务而陷于事务,多年的隆隆炮声钝化了他们的听力,尽管怀有“人民当家作主”的信念在履行使命,但谁也无法将来自社会低层的声音通过法制化的手段让其清晰嘹亮起来。
症结在于这个东方大国还处在无宪的状态里。
与此命运相反,越过太平洋,旁于大西洋西岸的美利坚,在合众国建立之初,独立战争的枪声甫落,一帮精英们便将法治议题列为当务之急,随即召开圆桌会议,几番合议和推敲,反复理论,经过多次伟大的妥协,最终形成治国的根本原则并交举国同胞去完成赋予其至高无上的逻辑力量的共同而又伟大的历史使命??进行全民公投,由此诞生了治国的根本大法??一部完整意义上的国家宪法,保证了一个法治国家应有的基本特征:三权鼎立,法所明授,国家的一切权力均出于母法。
华夏民族命运多桀。建国后的第六年,国家发生了一件政治大事,有一个叫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国家机构匆忙间奉献了一部称之为宪法的东西,它明文规定,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是国家最高权力机构,其权力之大,可以制定和修改宪法,同时又宣称,本法是国家根本大法,一切权力皆源之于母法。抛开内容不谈,单从逻辑角度分析,这里就存在质疑之处。人大的权力是宪法授予的,而宪法却由人大制定和颁行,这种状况类似于并不陌生的“蛋鸡孰先”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疑惑明摆着,有着这样的来龙去脉,掩卷静思,宪法的权威大打折扣。
这就是根本性问题。是王权至上还是宪法至上?是权力优先还是法律优先?是实施人治还是法治?这些关乎共和国前途命运的大问题已然淹没于频仍的政治浪潮中,而前行的历史印证了合乎逻辑却令人揪心的答案:阶级斗争理论被奉为治国纲领,人斗人,人咬人,人治人;极度个人崇拜;行政权力极度膨胀,司法萎缩和法制弱化而无法与之分庭抗礼,而那位共和国主席的悲剧结局为如此的社会现实作了最为深刻的诠释。
共和国元首的人身安全、身家性命都不保,又何谈共和与民生?共和国的框架已然变形,因为支撑这个框架的力点失衡了。
时代在前进,无论是西风东渐,还是改革开放,民众从不同的视角窥见或察觉了国家政治体制的故陋和社会政治生活的残缺,国家中枢神经也在历经各类事件而遭受阵痛的袭击,尤其是社会良知在反省中不断探寻平衡的力点。
吏治社会是王权幽灵盘踞的地方,在那里,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正常运转的法治社会,真实就是力量。人治的实质就是长官意志,因无节制而必然滋生权力腐败;依法治国,权威自在法断,没有不受监督的权力。日常工作中,你敬畏领导,是因为怕被穿“小鞋”;而在文官制度成熟的国度,你敬畏上司,是因为他比你更出色。在你的周围有谁被提拔了,一定会招来异说或一定是幕后的交易;而在文官制度下,你的常年称职一定会有回报,晋升提薪如期而至。而在东西方的政治笑料中,亦有不同的版本。这边权大熏天的高层人物一旦落马,非死即刑;而美国总统“出事”,最不济也就是被弹劾下野,因为制度壁垒将其囿于规则之中,即有犯罪嫌疑,独立检察官也会给你澄清事实的机会。
如此,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就潜伏在我们的日常生活里,法治离我们有多远?放下筷子,诸辈一定会去作更深的思考。我信,因为我们面临着同样的命运,也同样争取改变这样的命运。